陈甬沪:炭熨斗

每当看到这只熨斗,就会想起母亲那时忙碌的身影。

这只青铜材质,腰碗形带木柄的,叫炭熨斗,也称“火斗”。它是母亲曾使用过的熨衣工具。这只碳熨斗还是当年公平路老屋拆迁时被我在邻家灶披间,偶然发现、断然质疑、坦然拿回,而“物归原主”。尽管斑斑点点有青铜特有的锈迹,但似乎告诉我,老熨斗可以弃用,但不可弃之,生活方式、生活品质、生活境界需要激情、需要燃烧、需要刚正。

儿时,每逢过年,我们家的这只熨斗成了弄堂里抢手的宝贝之一。邻居早早就来预约借用熨斗,大多会算好辰光,一家一家传递下去,为的就是让自家孩子在大年初一,不管是新衣,还是浆洗过的旧衣,不皱不泡挺括就行,特别是裤子上的两条11路,一定要笔直笔直噢。记得邻家哥哥要去相亲,置放在樟木箱里的一套“新华呢”中山装,有被衣裳叠压过的折痕,就用冲热水的搪瓷杯想熨熨平,可是无济于事,最后还是我家的老熨斗解决了问题。这位小哥哥还特地给了我一把糖,算是感谢吧。

据说,我国是世界上第一个发明并使用熨斗的国家。是第一次工业革命,让熨斗这一家庭生活用品开始升级。如今不少具有自动调节温度、蒸汽喷射功能的智能熨斗进入寻常家庭,根据衣物质地而自动调节温度熨烫的产品呈多样性。20世纪80年代后,电熨斗走进上海的千家万户,当时电熨斗还不具调温功能。当然使用电熨斗前,不少家庭还采用过铸铁制式熨斗,以煤气炉或煤球炉烧烫的熨斗很难掌控。尽管电熨斗早已替代了炭熨斗,但我对这一老物件的留意、留恋、留存更多是对母亲的怀念,及对她睿智、手巧、勤劳、助人为乐的赞赏。

母亲学名的读音与“裁缝”谐音,家里飞人牌缝纫机是她助人裁衣缝裤,或指导他人上机操作的载体。母亲的手艺是她叔公传授。据说这位叔公当年也是上海滩红帮裁缝中的佼佼者,所以母亲的裁剪水平相当高。当年棉纱布匹凭券供应而紧缺,她通过算计以后,用套裁、拼裁、变裁方式,为他人多出一件料作,也常常让邻居们喜出望外,所以弄堂人都尊称母亲为裁缝阿姐、或裁缝阿姨。

当年母亲在拼裁和套裁时,炭烫斗用场很大。缝制时需要熨平后翻边,然后才能缝纫。不同于电熨斗,炭烫斗需要木炭传导热量,她就会用一只煤球保持木炭的温度。熨烫过程中既需要行进走势平稳,防止溅出炭星损坏“料作”,也需要用手势不停地触摸底部来掌控温度。

每当看到这只熨斗,就会想起母亲那时忙碌的身影,脑海中涌现温馨的画面,她细心地缝制和熨烫,让每件衣服穿着整洁、挺括而体面。

我不清楚家里这只炭熨斗的来历、年代和使用方法……也难以辨别上面的条纹与图案,是家传抑或是叔公赠送。虽然没有风风雨雨、凄凄惨惨的故事,但它展示出儿时的那一幕幕场景则永远难忘。母亲留下的熨斗,是她长期使用、奉献爱心的宝贝,如果说它承载着过去的记忆,那么也寄托着对我们的期望。

炭熨斗不仅是一个工具,也是一种熨平烦恼、抚平思绪的最好载体,更是回忆、回味的最佳场景与画面,它让我们在怀念昨天美好的时光中,更加珍惜当下的今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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